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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7月27日
我与豆腐
张亚军
  煎豆腐,是我生命里最温柔的一道美味。说是煎,实则是以水为媒,让豆腐在沸腾中绽放光华。“人间有味是清欢”,这寻常的豆腐里,便藏着最动人的清欢滋味。
  在那些清贫却丰盈的岁月里,煎豆腐是母亲手心的温度。青瓷碗中卧着的白玉块,浮沉着几星翠绿的韭菜末,红艳的辣椒油在汤面漾开涟漪,恰似“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意境。豆腐是贫寒岁月里的恩物,以素净之身替代荤腥,却比肉食更令人魂牵梦萦。豆香混着椒香升腾时,连窗外的寒星都显得温暖了几分。
  最难忘那金玉其质的模样——方寸之间自见乾坤。微红的外皮泛着琥珀光,内里却嫩若凝脂。用竹筷轻触,颤巍巍似早春枝头将化的雪,入口时,豆香便如江南细雨般浸润唇齿,滑过喉间时,竟带出几分“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的怅惘。
  而今虽珍馐满目,我仍独爱这一味朴素。从垂髫小儿到为人妻母,豆腐始终如故友相伴。它是我生命的注脚,是故乡月下的暗香浮动。每当我指尖触到那微凉的豆坯,便仿佛握住了时光的纺线,看见母亲在灶台前的身影,听见童年木窗棂外的蝉鸣。
  做煎豆腐,实则是修习生命的禅意。选豆腐如择人生路。南豆腐似吴侬软语,北豆腐若燕赵慷慨。我独爱老豆腐的筋骨,正如人生需有些许棱角方能立世,恰如郑板桥“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坚韧,择一事,终一生,方得始终。
  切豆腐时要心怀敬畏。刀锋过处,方正有形,恰似“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的古训。我常在这般规整的切割里,悟得处世当如切豆腐——下刀需果决,落刃要慈悲。
  煎制时的火候最见功夫。辣椒面在油中绽放如朱砂晕染,这热烈的红里,藏着杨万里“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生机。水沸时,豆腐在红汤里沉浮,宛如人生起落。此时最需“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耐心,急火会焦糊,文火才能熬出真味。
  翻面时机最考验智慧。太早则形散,太迟则味失。这让我顿悟人生转折当如翻豆腐——要如李清照“和羞走,倚门回首”般既果决又含蓄。时机一到,手腕轻转,便是另一番天地。
  在鄜州厨娘大赛上,我的煎豆腐竟获得一等奖。我总觉得获奖是因为豆腐里裹着岁月的回甘,那该是“却道天凉好个秋”的况味吧。
  在这个疾驰的时代,豆腐教会我“慢火细熬”的从容。一箸豆腐,半碗清汤,便是“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豁达。豆腐之味,终究是人生至味。它提醒我们:最深的幸福,往往藏在“寻常一样窗前月”的平淡里。当我们懂得在素简中见繁华,便读懂了“人间至味是清欢”的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