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03版
发布日期:2025年08月10日
打麦记
呼文军
  “梿枷响、麦粒扬,烈日当头忙打场,扬净晒干装进仓。”五黄六月天,村里最忙最热闹的地方要数麦场了。大人忙着铺场、碾场、翻场、扬场,小孩儿在麦秸垛藏猫猫,麦场上每天都忙得热火朝天,忙碌中满是丰收的喜悦。
  村里只有一个麦场,到了打麦季,乡邻们自动组合、相互帮忙,直到颗粒归仓才松口气。我家劳力少,队里分的正地不多,每年种麦子的地也就十五六亩的样子。到了割麦子的时候,堂哥和姑舅哥哥们早早就来帮忙。学校那时候要放忙假,我天天跟着他们去捡麦穗。我跟在驮麦捆的毛驴后面,山高路远,一个来回下来累得直叫唤。我们把收割回来的麦子先存放到离场不远的闲窑里,待轮到我家打时再搬到场里。
  打麦的前一天下午,父亲会先将一捆麦子放到麦场中间,意思是告诉其他人这儿明天有人要用。次日一早起来,父亲要再观看天气有无变化,要确保不会下雨才敢叫人来帮忙。六月的天像娃娃的脸说变就变,说不定就会有阵雨,丰收在望的麦子若不能及时抢收,一家人的口粮就成了大问题。等到太阳出来把麦场晒得干透,父母和前来帮忙的几家人抓紧把麦捆子搬到场里抖擞散开。铺场要把后排的麦穗压到前一排的麦秆上,然后一圈一圈均匀地将麦场铺满,这样才能保证每一个麦穗都被碌碡压到。铺好的麦场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灿灿,像翻滚的浪花,格外壮观。麦子铺好后,要在太阳下暴晒一两个小时才能开始碾场,此时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
  村上的年轻人中红卫和红阳头脑灵活、肯下苦力,不仅种地打粮多,还养着一大群羊,他们是村上最早买拖拉机的人,光景过得殷实,算得上是村上的“日能人”。多亏了他们两个的超前意识,我们村打麦碾场早早实现了机械化,省时又省力。打一家的麦子,主家按比例给他们相应的报酬,十袋麦子(约八十斤重)给“拖拉机手”一袋。本村的打完,他们也去周围几个村转着打,一个麦季下来两个人收入不少。说起来,红阳还是在我广勤姐夫的带动下买的拖拉机。杨锤哥哥上班早,人又是个热心人,在他的支持和帮助下,广勤姐夫成了最早买拖拉机的一批人。他开得好又懂得修理保养,十里八乡的小有名气,每年来我家帮忙打麦子成了他的固定任务。
  炎炎烈日下,广勤姐夫开着四轮拖拉机在场里转着圈,后面的碌碡翻滚速度让人眼花缭乱,拖拉机在麦堆的颠簸下像要飞起来了。看着姐夫轻松地操控着这个大机器,我心直痒痒,在休息的时候央求他让我也坐着过过瘾。拖拉机再次启动的时候,姐夫让我坐在他旁边的铁箱上,我顾不了铁皮被晒得滚烫,高兴得好像坐上飞机一般。刚开始两圈我还挤眉弄眼地朝场边站着的小伙伴炫耀,可四五圈下来头晕眼花,赶紧叫姐夫停下,到麦秸堆的阴凉处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引得小伙伴的一顿嘲笑。望着晒得黝黑、头戴草帽的姐夫我心里直纳闷,他怎么就转不晕,难道他有什么特异功能?为了让我开心,姐夫在拖拉机前面的水箱里给我煮鸡蛋吃。半场下来拖拉机的水箱早已开了锅,鸡蛋放进去几分钟就熟了。吃着香喷喷的鸡蛋,刚才的窘迫早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嚷嚷着还可以上去坐几圈。
  最上面一层麦穗全部脱粒后,场上的男劳力上场了,快速地将底下一层麦穗翻上来,几个来回后,直至翻上来的最后一层麦穗被碾压脱壳,碾场才算结束。姐夫把拖拉机停到一旁,拿着木杈也加入了起场的行列。起场挑秸秆是要讲究技巧的,挑的时候要轻轻颠几下,将脱壳的麦粒抖擞下来。待大家将所有麦秸秆挑到场边,整个麦场堆满了金黄的麦粒,看着颗颗饱满的麦粒,父母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太阳快下山,麦场上不再那么暴晒,这个时候男男女女齐上阵,有的拿木锨、有的拿刮板、有的拿扫帚,推的推、铲的铲、刮的刮、扫的扫……看似忙乱却井然有序。大人忙着干活,我们这群孩子在麦场上疯跑,跑累了就在软乎乎的麦秸堆上翻跟头。待刮起一丝微风,就该扬场的“老把式”登台了。常听父辈们说“会扬的一条线,不会扬的一大片”,扬场是没多年的经验干不了的技术活儿。扬场的时候最少也要两个老把式拿木掀扬,两个妇女裹着头巾不停地用扫帚在麦堆上清扫壳叶等杂物,几个人需要默契配合才能完成这项“重头戏”。
  父亲和红虎哥,先拿木掀铲一掀麦粒随手一扬来定风向,然后根据风向选位置站好。只见他俩一前一后、一上一下,不慌不忙,一掀接着一掀轮番扬出。每扬一掀足有四五米高,空中像有一道彩虹闪过,麦粒儿均匀地落下,麦壳、尘土好像听话似的随风飘走。
  打好的麦子堆成了一座圆锥似的小山,一天的劳动接近尾声。母亲和几个婶婶回去做饭了,我和姐姐抢着撑开麻袋口,等着父亲一簸箕一簸箕仔细地把麦子装进口袋。麦场中间整整齐齐摆放着近二十袋麦子,父亲在收拾农具,我躺在袋子上,吹着微微的凉风,闻着阵阵麦香,听着场里的欢声笑语……那声音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