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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9月14日
一条上山的小路
李连科
  记忆深处,总刻着一条绕山的小路——它蜿蜒在陕北的坡上,藏着我插队岁月里太多的欢笑,也驮着我半生都卸不下的回忆。
  那是下乡插队村的路,通往我住过的窑洞。在村里的那一年,我几乎天天要上下山好几趟,对于这条小路,我闭着眼都能走对。离开村子55年后,2012年再回村时,竟见这条小路还在,只是两旁长满了半人高的蒿草与荆棘,风一吹,便簌簌地扫着路面。顺着这条路走,我仍能准确找到家的方向——路的尽头,就是那孔老窑洞。路在,窑洞也在,可当年住在这里的人,早都散了。如今山上的人家全搬去了山下的楼房,窑洞空了,院子也空了,连一丝烟火气都寻不见。风掠过窑面,细碎的土屑簌簌往下掉,落在空荡的院里,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凄凉。
  再看这条荒废的小径,两侧荒草与荆棘缠绕,脚下仍是当年那段崎岖的土路。几株枯树举着光秃的枝丫立在路旁,背后是朦胧的远山,光线柔和却透着冷意。明知什么都没了,还是想回来看看,这份怀旧里的落寞,混着岁月的沧桑,压在心头沉甸甸的。
  转过小路的弯,崖畔上那棵老杏树竟还在。比50多年前粗了不少,根系该是扎得更深了,枝繁叶茂间,沉甸甸挂着亮黄色的杏子。50多年前爬树摘杏的模样,忽然就清晰起来。倒不是馋嘴,也不是为自己吃,是特意攒着,等在邻村插队的女友来。那时的心思,青涩得像刚挂枝的杏,如今想起来,还带着点甜。
  “我又回来了。”我小声嘟囔,喜悦藏在语气里,压都压不住。这条小路早不止一次钻进我的梦里,梦里我还像当年那样,一步步往上走。我到底在留恋什么呢?是背着刚砍的柴往山上走得踏实?还是肩扛着镢头去坡上开荒的热乎劲儿?正想着,扑棱棱一只野鸡从草丛里飞起——55年前也见过这样的场景,如今它的后裔还在,倒比我这归人,更像这片山的主人。
  伸手推开老窑的木门,“吱呀”一声,像扯动了旧时光的弦。夕阳正好透过窗棂,落在积了尘土的灶台上,把灶台的纹路照得分明。我忽然懂了,这条小路从来不只是通往家的方向——它是我用脚步丈量过的年轮,是藏在石头缝里的心事,是无论走多远,都能循迹找回来的根。它早深深扎进了我心里,拔不掉了。
  我仍能清晰画出小路当年的模样,想起自己当年青涩的样子,可时光早改了模样。物是人非,从前的一切都回不来了。这种恍如隔世的空落,让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只剩心里翻涌的凄凉与伤感,轻轻碰一下,就泛着酸。
  可我也知道,不管岁月怎么变,那条上山的小路,永远会留在我心里。它是我生命里最珍贵的一块印记,是闭上眼就能摸到的旧时光。只要想起它,那些年的风、那些年的山、那些年的日子,就还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