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毛豆的印象,起源于在陕北农村插队。从一个在大众食品中想吃啥都有的北京,来到物资匮乏的陕北,一开始还真有些不适应,也第一次真切感受到饭前饭后的区别:快到饭点儿时饥肠辘辘,浑身冷飕飕的;饭后浑身像注入了热量,人一下子就有了精神。
1969年,我们村的生活水平在南道德公社算是最好的,在整个富县也应该是中上等——家家中午能吃上一顿白面面条。我们小队的知青,夏季麦收每人分到了六百斤麦子。唯一难过的是没有食用油,也没有蔬菜。村民们每顿饭的佐餐,是一碗水泼辣子,条件好的会加一小盘油泼辣子,有些人家还会添一碟咸菜,那是自留地里种的萝卜或洋姜腌的。可这些,我们知青一样都不具备。
在我的印象里,唯一能吃到嘴里的带绿色的东西,就只有毛豆了。那还不是我们自留地里的,而是生产队在庄稼地边边角角补种的。一次下工路过,我们发现挂在豆秧上的嫩嫩毛豆角,就抓下几颗剥出豆子,顺手丢进嘴里,觉得味道还行。村民虽然没见过城市那样的世面,但在吃食上却很讲究,说生豆子不能吃,煮面条时下一把,味道“美滴很”!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于是那段时间,我们常去地里拔几棵毛豆,下面条时当菜吃。你还别说,面条里加了毛豆,那股清香真的让味道好多了。我们没有笊篱,只能用筷子捞面条,豆子都沉在锅底,等面条捞完,再用勺子去捞豆子,每次锅底的毛豆都被捞得一颗不剩。
可毛豆进十月前就被拔了秧子。没有毛豆的日子,肠胃就像没了着落似的,总觉得寡淡了许多,有几次甚至梦里都见到了毛豆。
关于毛豆,还有一种吃法,那就是烧着吃。毛豆地常常和玉米地挨得很近,有的还套种在玉米地里。八月份毛豆渐渐成熟,玉米也有了八分熟。地里干活工歇时,有个比我们大不了几岁的后生,常会去地里拔几棵毛豆,再掰几个嫩玉米棒子,给我们示范怎么吃毛豆和玉米——他把半干的豆秧点燃当柴火烧毛豆,玉米放在最上面,还很得意地说,一棵豆秧子刚好烧熟毛豆和一根棒子。我们就如法炮制。正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年纪,我们好像从没吃饱过,吃几颗烧熟的青毛豆,咬一口嫩玉米,幸福指数直线飙升。
其实那时候,村民是把毛豆当粮食的,哪舍得鲜嫩着吃?都是等长实了、晾晒干后存放起来,逢年过节做豆腐什么的。像我们这样吃,在他们眼里就是糟蹋粮食。可我们也很无奈——实在是想吃菜想疯了呗!
多年后,日子过得好起来,我才发现毛豆真的能当菜吃。比如毛豆炒肉片、凉拌毛豆、毛豆烧豆腐,尤其是毛豆和花生一起煮,是喝啤酒的绝配。夏季路边夜市,常见小伙子们边喝啤酒边吃毛豆,那个“局劲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