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响过,我站在三年级(2)班的门口,看见小杰又蜷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他的校服袖口沾着黑乎乎的油渍,桌斗里空荡荡的,昨天特意放在那儿的英语课本不知又去了哪里。
“小杰,把课本拿出来。”我走过去轻声说。他头也没抬,手指在桌角抠着一块翘起的木皮,像是没听见。后排两个男生突然笑起来,我转头看时,发现小杰的书包被塞在了讲台底下——多半是课间的“杰作”。
这样的场景,这个学期已经记不清上演了多少次。上周三,他把同桌的文具盒扔到窗外,理由是“她用了我的橡皮”;前阵子大扫除,因为值日生分给他的抹布旧了些,他就把水桶踢翻在走廊上。每次批评教育,他要么梗着脖子不说话,要么突然爆发,把桌子捶得咚咚响。
第一次请家长来学校,是个阴雨天。小杰爸爸穿着沾着泥点的胶鞋,搓着手坐在办公室的长椅上,裤脚还在滴水。我把作业本递过去,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几乎看不清,好几页都被笔尖戳出了洞。
“孩子在家也这样吗?”我尽量让语气平和些。他爸爸接过本子,翻了两页,突然叹了口气:“老师,不瞒你说,我是第一次当爸爸,教育孩子没啥经验。我白天在工地上忙活,晚上回去他早就睡了,真不知道该咋管。”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刺了我一下。我原本准备好的许多话,突然说不出口了。他眼里的无奈不像是装的,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大概从没机会好好握过孩子的笔。
那天之后,我试着换了一种方式。不再盯着小杰没带的课本,而是每天早上给他备一份打印的讲义;他上课撕纸玩时,就叫他起来读单词,哪怕只读对一个,也认真夸他声音洪亮。有次他把同桌的练习册画得乱七八糟,我没让他道歉,而是把两人的座位调开,让他帮我分发作业本。第一次,他在课堂上坐直了腰板。
上周家长会,小杰爸爸又来了。这次他换了件干净的蓝衬衫,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散会后,他迟迟不走,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纸,是小杰写的几句话:“爸爸,我今天得了小红花。”字迹依旧歪歪扭扭,却一笔一画很用力。
“老师,我试着晚上早点回家。”他声音有点发涩,“昨天教他写作业,写到很晚。”我看见他衬衫袖口磨出了毛边,突然想起小杰总说爸爸的手很糙,却能搬起比他还高的钢筋。
今天早读,小杰居然把课本放在了桌上。虽然还是低着头,但我看见他的手指在“father”那个单词下面轻轻划着。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他的课本上投下一小块光斑,像极了他作业本上那个迟到的小红花。
或许教育本就不是一条直路。有些孩子走得慢些,不是因为不想往前,只是他们的脚步需要更多人来轻轻扶一把。就像小杰爸爸说的,谁都是第一次学着做父母、做老师,我们能做的,不过是陪着这些慢慢长大的孩子,在磕磕绊绊里一起往前走。(宝塔区柳林镇中心小学教师 刘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