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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10月24日
房东大娘家的梨树
郝承芳
  我年轻时在延安插队的村子,是个比较贫困的山区。出门就是山,没有川地,也没修梯田。庄稼都种在山坡上,因为水土流失严重,产量很低,尤其是麦子,遇到灾年有时连种子都收不回来。靠着广种薄收,乡亲们都是糠菜半年粮,艰难度日。队里没什么副业,老乡们都靠着养几只鸡卖点儿鸡蛋,赚些买煤油和盐的钱。
  二十多户人家的村子里,只种了两棵梨树:一棵是大队长父亲家种的,另一棵就是当时我们的房东高大娘家种的。高大娘家的梨树,就种在我们住的窑洞后面的山坡上,去山上劳动或是翻过这架山上公社开会时,都会经过这棵树。在一片光秃秃的黄土高坡上,这棵梨树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春天梨花开的时候,满树雪白的花朵,蜜蜂在花朵中飞来飞去采蜜,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甜的花香。一次从公社开会回来的路上,我们路过梨树,半靠在梨树下的山坡上休息,欣赏着这美丽的梨花,呼吸着清新的、带着花香的空气,不禁陶醉在这美景中。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大家一起唱起了苏联歌曲《喀秋莎》:“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喀秋莎站在俊俏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阳光。姑娘唱着美妙的歌曲,她在歌唱草原的雄鹰。她在怀念着心上的人儿,她还收藏着爱人的书信… … ”
  梨花落了,结出了小小的果子。我们没事儿还是爱往梨树那儿跑,看着梨子一天比一天长大。高大娘有些担心地对我们说:“学生家,梨儿还没长大,别祸害啊!等熟了送给你们吃。”“放心吧大娘,我们就是看看,不会祸害梨子的!”高大娘不明白啥叫“看看”,觉得饭都吃不饱,一棵梨树有啥好看的?大娘家的大儿子牛儿在一边悄悄笑。
  高大娘家一共有五个娃娃,只有大女儿和大娘、大伯在队里挣工分,日子过得也艰苦。全靠着大娘会过日子、精打细算,还辛勤地养鸡、喂猪;稍大一点的娃娃们也帮着挖野菜、割猪草,靠着一家人的勤奋,日子才算过得不错。大娘一家对我们这些北京娃特别照顾,大娘家的大女儿三羔也常帮我们,教我们担水劈柴、烧火做饭。每天看着高大娘窑里窑外进进出出忙碌的身影,听着她“唠唠唠唠……”喂猪的吆喝声,我们倒找到了一点家的味道。
  深秋梨子成熟了,高大伯和高大娘一家把一筐筐金灿灿的梨子采摘下来,存放到仓窑里。丰收的喜悦弥漫在每个人脸上,就连大娘家里的大白狗也欢快地跑来跑去,冲着人摇尾巴。这只狗浑身雪白,没一点杂毛,聪明又能干,我们都挺喜欢它。大娘手里捧了几个梨子,笑盈盈地给我们送过来:“学生家,吃梨!可甜啦!”我们接过梨大口吃起来,一口咬下去,皮很薄,果肉脆甜,汁水四溅,还带着梨子特有的清香,太好吃了!
  我们知道,这些梨子是大娘一家不多的收入:过年时娃娃们的新衣服、平时离不开的咸盐、煤油、农具、生活用品等等,都指望着这些卖梨的钱。这以后,我们嘴馋了就去大娘家里买几个梨,大娘总给我们称得高高的,有时还会少收几分零钱。
  几十年过去了,我吃过各种各样的梨子,比如平常的雪花梨、鸭梨,高档的秋月梨……却再也找不回当年插队时,高大娘家中梨子的味道。大娘双手捧着梨的笑脸,还有那句“学生家,吃梨”的声音,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