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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10月31日
生产队的骡子
杨玉青 刘永静
    李鹏 作

  我插队的地方在李渠公社,有骡子有马的村子屈指可数,大抵只有靠近公路的生产队才有。他们靠骡驾辕赶大车跑运输,日子比别处过得好些。我们插队的沟门,从前村到后村,去邻村、上镇里,只有能过架子车的崎岖小路,走不了大车。可偏偏,队里就养了一头骡子。
  饲养员是个老汉,叫马有富。他养骡子的同时还喂着三头驴,村里人都叫他“喂驴老汉”。马老汉单身,五十几岁,患有柳拐病,干不了重活儿,就住在牲口棚对面的小土窑里,守着生产队的几头牲口精心喂养。
  这匹骡子是马骡,骨架大,被马老汉喂养得膘肥体壮。它长着浅驼色的毛,脑门前扎了一缕红缨子,走起路来昂头挺脖,蹄声清脆,长尾巴一甩一甩的,既带着马的英气俊朗,又多了几分驴的聪明和倔强。
  每天晚饭后,喂驴老汉总会牵着骡子在村前庄后溜达。人们看见他,免不了调侃:“又拉着你家状元郎游街啊!”
  “ 噢,眼热啦?”搭话间,老汉不由挺了挺腰杆——他就喜欢听别人夸他的骡子。
  有一天,喂驴老汉拉着骡子正准备去遛弯儿,遇上一个男知青想骑上试试。老汉说这骡子认生,是个“愣怂”,骑不得,可怎么拒绝也不成。或许是看在知青执拗的份上,他最终还是松了口。老汉把骡子牵到低处,紧紧攥着缰绳,男知青借着高坡的劲儿,没费力就骑了上去。骡子乖乖地走了几步,没承想走到平地时,先是头一低,接着抬起双蹄,身子往后一仰,瞬间把男知青掀翻在地上,围观的人都惊呆了。好在这“愣怂”没尥蹶子,要是碗口大的蹄子踩在人身上,人非死即残。
  骡子挣脱缰绳“哒哒哒”地跑了。我们要去找,老汉却说这“哈怂”一会儿就会回来。果不其然,话音刚落,由远及近就传来“ 哒哒”的蹄声,骡子在村口的坡下露了头。这家伙甩着尾巴,缓缓走到老汉面前,舔着老汉的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慢慢跟在老汉后面回了牲口棚。
  骡子威武高大,人见人爱,可派它去转碾拉磨、碾米磨面,它却没毛驴老实,走走停停,婆姨们都称它“懒怂”;派它往川地送粪,套上架子车,它就像屁股后面着了火,跑一路、颠一路,粪撒了一路,一车粪送到地里只剩下半车,气得汉子们骂它“贼怂”。可即便如此,它也被马老汉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只因它是队里最值钱的财产,更是村支书的掌心宝。
  搁在平原,这匹骡子肯定是驾辕拉车、送货运输的好手,难不成要窝在这小山村憋屈一辈子?其实不然。队里当初决定买下它,本就想着能派上大用场,这正是村干部的远见。
  我们沟门在公社里算是地理条件较好的,算上知青,全村共54户,有耕地1800多亩,其中400亩是平整的川地。尽管如此,陕北干旱少雨、土地贫瘠,向来广种薄收,社员们即便辛勤劳作,家家户户仍免不了缺衣少粮。后来为割资本主义的“尾巴”,队里没收了各家的自留地,闹得社员们怨声载道。
  山有山路,水有水路。用村支书的话来说,活人哪能让尿憋死?在党支部的带领下,沟门队因地制宜,围着水井搞起了水浇地种菜,这也成了生产队的副业。
  蔬菜生长离不开水浇肥养,抽水浇园这力气活儿,骡子就派上了用场。自从上工起,它就被蒙上眼睛,不知疲倦地拉着水车一圈又一圈转。水被绞车带上来,汩汩流入水槽,再静静淌入田间。20多亩菜地全靠这骡子浇灌,谁见了都夸它是匹“蛮怂”,比驴有劲儿、耐力还强。
  菜园里,春夏秋三季的蔬菜应有尽有,既解决了全村上百口人的吃菜问题,又靠卖菜赚了钱,一举两得,办了件大好事。
  就这样,沟门队通过“骡子—浇水—种菜—创收”这条产业链,慢慢挣到了钱,不仅拉上了电,还搞起了粮食加工等副业,全村人渐渐过上了点灯不用油、磨面不用愁的日子。
  在村党支部的谋划下,队里又陆续在打机井、修电灌站、引进高产农作物上投入资金和人力,实现了粮食增产,一步步带动乡亲们脱贫致富。
  插队四年,我们亲身参与并见证了小山村的变化与发展。如果问沟门最大的变化是什么?那就是社员们的眼界开了,人的精神面貌也变好了。可以说,什么都挡不住老百姓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什么时候也别低估老百姓的聪明才智与实干能力。在这一点上,我深有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