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客居他乡,喜逢发小,心情就别提有多高兴了!
中年发小个子高大,头发稀疏、发际直往上走,略有小肚子。一张国字脸,颧骨突出圆润、络腮胡子黑茬茬的,皮肤微黄,眉毛浓黑齐耳、眼神深邃坚定,眼睑下垂,鼻梁直溜微塌、鼻毛出孔挑衅,牙白齿长干涩,一副大嗓门,一双大脚板。
发小是在改革开放的春天里长大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国家都还比较穷,粮食也不够吃,发小家境一样艰难,但那时候的我们有的是欢乐。
吃喝是一毛钱一根冰棍,五分钱一瓶汽水,一分钱一颗水果糖,膨化玉米棒、爆玉米花、烤地瓜、烤玉米、摊米黄、老盐菜、辣子酱、生韭菜、干豆角、蒸发糕……唯有逢年过节、红白喜事,才能吃到白面馍馍、大米饭或陕北蒸碗。
玩的是隔方、翻绳、套鸟、跳马,捉迷藏、丢手绢、跳大绳、滚铁环、跳方格、打元宝、打沙包、拿石子、跑火车、掏鸟窝、练弯腰、采桑葚、打酸枣、摘柿子、放鞭炮、弹玻璃球、做纸风车、叠纸飞机、编柳条帽、自制弹弓、木陀螺和洋火枪,场院里顶牛追跑撵打,椿树上捉花媳妇,涝池里光屁股打水仗……
发小虚长两岁,曾是我们童年的“孩子王”。
发小领我们玩得最多的一种游戏是打马城。打马城传说起源于满族。人数一般在3—20人以内,分两队,每队有队长1名。打马城游戏先由选出来的队长再次挑选自己的人,组成两队人。
发小时常领一队小朋友,手拉手横列站开在另一队对面,开始齐喊:“今起令,打马城,马城开,叫你的邻家送俺来,要去哪一个?要取×××。”
被点到名字的孩子,就要冲城,往对方手拉手的薄弱地带冲去,如果冲开拉着的手,就可以点名从对方带走一个人,如果失败,冲城者就成为对方的人,成为对方“城”的一部分。
剩下的人,继续游戏,直到有一方的人全部成为对方的人,游戏结束。
发小争强好胜,他的队总是输少赢多。
发小上学时,恢复高考制度刚几年,乡村教育教学条件异常艰苦,实施的是“五三制”八年义务教育。
一座小院、一条小路、一孔窑洞、一名教师、一个讲台、一块黑板、一盒粉笔、一群发小、一所小学。
学校是七名北京女知青插队我们村时,一手创办的三年制村民小学。学堂科目主要开设语文、数学,老师上课也不讲普通话。朗读课,发小领着我们张嘴就是a、o、e……至于“四声”和前后鼻音至今分不清。
复式班教学,老师常常打发一个年级到院子里写字,留两个年级依次授课。
发小组织院子里的小朋友,掏出兜里电池芯“黑条儿”,就地划线各占大大一方块,一个字三遍、五遍、十遍地写。一节课下来,满院子文化。
发小那时候是班长,挺有权威和尊严的,小朋友都围在他身边转。早晨、中午上学,伙伴们都赶时间先跑到他家,然后伙同他一块到学校。
发小班长当到三年级时,有点膨胀,玩了把“权力”。那年夏天一个中午,他约了三四个大一点的孩子,早早赶到学校点名考勤,离学校远的小朋友自然迟到。
迟到的小朋友集体揭穿发小阴谋,发小一度失去威信。
发小初中就读于大梁山深处的白水乡中学,该校距离黄河岸边我们的村子32华里路程,上学要翻三架大山。
发小是住校学生,每周星期天上学背一挎包馍,背两个去疼片大口瓶子,里面装满了腌酸菜,就是一周的伙食。喝的是学校食堂笼馍锅里的熬锅水,就这样的水,大师傅还凶巴巴地监视着同学们不许多舀。
同学们因为吃不饱喝不好,上下嘴唇干裂灼痛,英语学习跟不上,住的是跳蚤乱蹦的大通铺,情绪非常不稳定,每天都盼着星期五快点到来回家。
发小那时候人小志大,没有因为学习环境落后而退缩,反而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他开始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豆腐块文章,报道当地先进事迹和违规行为,也曾挨过乡领导和班主任批评。同学们四处宣扬他的“厉害”,真是羡慕嫉妒恨!
理想是美好的,社会是现实复杂的。
发小高中在县城读的书,三年后高考遗憾落榜,庆幸他没有自暴自弃,而是以黄河人的品格,坚定地走出大山,成为我们村里这一茬儿孩子中,唯一靠知识在异乡谋生的一个。
参加工作二十多年来,我与发小曾碰过几次面,他那倔强的性格和不服输、不求人的脾气仍然没有变。我也侧面打听过他的奋斗史,先是回村聘为乡代课教师,后又聘到塬东县某私立中学任教,这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如今已是该校领导。
二十多年来,发小成家立业,生儿育女。承受了其父亲的病故,其姐姐亡夫后返回娘家生活,其妹妹的人生挫折,其弟弟的创业失败等多种磨难,他都扛了下来,挺了过来,实属不易。
人历练得多了,自然成熟起来。在这个物欲横流、竞争激烈的社会里,谁人没有无奈过?谁人没有彷徨过?谁人没有痛哭过?……发小却是越来越稳健和自信,在中省市刊物上发表的文章一篇比一篇有境界,可谓“桃李遍天下”。
前一段时间,发小打电话发短信几次邀约。见面才知道他的孩子今年西北政法大学毕业,关于孩子就业的问题想和我商讨商讨。我笑言,班门弄斧。《八项规定》《约法三章》政策出台以来,百姓孩子就业早已经公平了。新时代、新气象、新作为,孩子能考上公务员进入体制内也好,就是考不上,他也应该像你一样闯出一片新天地……
异乡“独一味酒家”,发小与我那天都喝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