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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鹏和他的画
刘江
  摄影的不愿听人说,你照得真清。画画的不愿听人说,你画得真像。
  忽一天,宇鹏说他要办画展,站在他的作品前,我这个对画画一窍不通的人看不出其他的,也说不出其他的,自然也只能傻看,一句话也不敢说。一下子觉着这个交往了三十多年的兄弟,像不认识一样。
  认识宇鹏的年月被当今称为文学的春天,我在宜川县委宣传部上班。《延安文学》编辑部在黄龙举办看稿会,一群人个个都怀揣着一个文学梦,似乎下一部世界名著就在自己手握的用复印纸复写的稿件之中。主办方专门安排了一趟韩城行,一群二三十岁的人,脚踏在司马坡石条上那千年的车辙之中就像踩在弹簧上一样。面对司马迁墓和浩渺的黄河,每个人心里都暗暗憋着一股子劲。那一天正值中秋节,回程路上,车窗外满月朗照,车窗内歌声笑声不断,一首《十五的月亮》被唱了无数遍。那时的宇鹏刚刚走出校门,正为生计所困,用葆铭的话说他“身颀颀而面团团”,但十分腼腆,一说话脸就红,总是默默地站在人群的后面。可他与我一眼结缘,好像是与自家兄弟在异地他乡重逢,心中自有几分亲近和爱怜。散会后车过宜川就要分别,听宇鹏说他还没有去过壶口,我便趁司机吃饭的空儿匆匆带他认了一下家门,相约随后一同前往。
  宇鹏写的关于壶口之行的文章随后发表在《黄河报》,他的讷于言敏于行使我们的心更近了一步,心里有什么苦闷、读了什么好书甚至得了什么妙句都会随时写信交流。时间一长,连我们宣传部的文书都认识了他的字体,一看信封就会喊:“宇鹏又来信了,这小伙的字写得真好!”宇鹏的文学创作很快在安塞以及延安地区崭露头角,加上当地领导惜才,他的工作问题不久就得到了解决,先是在乡文化站当临时工,后又转正调入县文化局,从个体的写作到主政县文化馆,三十多年一路走来从未脱离“文化”二字。安塞现在由县改区,是延安乃至整个陕北地区展示民间艺术的窗口,有五个享誉全国与民间艺术关联的名片,个个宇鹏都为之付出过心血和努力。
  宇鹏在工作中对外要接待来自象牙之塔的名家和学生,陪他们调研、采风和写生;对内要熟悉区域内每一位草根大师的艺术个性,尤其要读懂那些剪纸的老大娘剪刀下深藏的中华民族本原文化的基因密码。往来之间,他既得风气之先又深接地气,触摸到艺术的根脉,灵感一触即发,寻找适合表达自己思想情感的艺术语言和表现手法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在此之间,兄弟还是兄弟,他永远不可能追赶上我的年龄;但在追求艺术的道路上,我便再也追不上他的脚步了。
  宇鹏迷上了画画,尤其钟情于写意花鸟。他画画全靠自学,但他笑言说自己不能做一个“翻墙越户”之人,古人他喜欢石涛、八大山人、吴昌硕、郑板桥,近代他崇拜傅抱石、齐白石、徐悲鸿、石鲁和李可染,除了案头的钻研和品味,他常身背相机行走于大漠峡谷和烽燧古寨之间。写意画贵在“观物取象”“得意忘形”,他深知那“意”与“象”就深藏在大自然之中,那里有他取之不尽的天地之气和山野之趣。从此便是多闻其声少见其人,问他,只四个字“就那么个”。他知我为小孙孙所绊,很少有整块时间和他一起放情山水自然,一日袖来一轴《得宝图》,展于庭前,满屋灵动,老藤金瓜,叶如厚掌,瓜如铜铃,展图乐自飞。使我的绕膝之累又平添了几分乐趣。
  宇鹏画画进步之快得益于他的悟性和扎实的文学功底,尤其对古典传统文化的钻研和理解,奠定了他的风格,落笔简约古朴,尽显空灵之美。中国花鸟画的立意自古关乎人事,它不是为了描花绘鸟而描花绘鸟,不是照抄自然,而是动植物的意趣与画家生活遭际、思想情感碰撞的火花,那花是画家心中的花,鸟也是画家心中的鸟。一旦当下的随性与意外触发了心中的灵感,他便再也不会拘泥眼前的形了,只会追求心中的意,让手中的笔墨随着心情变化自由挥洒。这时候你会在他的笔下发现另外一个不同的宇鹏,他再也不是那样沉默寡言,他激情满怀,步履潇洒,语言、表情是那样地丰富,豪放可比“滚滚长江东逝水”,闲适能见“雪月照疏篱,梅花三两枝”,时而同樵夫老农对酒瓜棚篱下,时而与暮归童子柳笛斜吹。你能看见他面对山水的舞蹈,你能听见他面对花草的低吟浅唱……泼墨推笔勾点晕染之间,意象万千。看他画的松,除去笔墨情趣之外,更显高洁与伟岸,如听隐者临风而歌;看他画的荷,除去精神品质和自然造化之美,于那浓淡之间似乎望得见雨过天晴之晨的天水之碧。
  言之不尽,写之;写之不尽,画之。从2019年元月到2020年6月,宇鹏先后举办了两次画展,展出作品二百多幅,笔墨之间足见他的激情和勤奋。宇鹏说,怀着一颗追求艺术的丰富和生活真善美的心,永不停步地去寻找自然之美,是他生活的态度。那么,我这个好偷懒且无恒心的朋友便有了一条捷径,可以随时从他的画作中去分享他的喜悦与激情,去分享他的果与实。但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喊一声这个兄弟,都会在身后听到他的应答。我们之间,永远只有一个转身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