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老人一同生活时,时间仿佛变得很慢很慢。
奶奶步履蹒跚,爷爷亦复如是,我便跟在身旁,一步一顿,慢慢行走。
去年奶奶曾给过我一枚戒指,是温润的玉,与我手镯的颜色相得益彰。当一件物品被赋予了特殊意义时,就仿佛联通了血脉。物品代代传承,爱,绵延万里。
小时候我还没上学,父母在外工作,我便与爷爷奶奶同住。大大的院子里,夏天有风吹过,院墙旁的树叶沙沙作响。那时的邻居是一个以拾破烂为生的老爷爷,乱糟糟的院子杂草丛生,却仿佛堆满了我整个世界。老爷爷独身一人居住,平日里待我十分和蔼,奶奶有时打发我给他送去新摘的菜,而他亦回赠我小小玩偶,或缺了角的风筝。我欣喜万分,小小的院子里都是欢声笑语。
记忆中,我的爷爷总是身姿挺拔,神色严峻,身后跟着养了多年的大狗。但他每天下午回家后,便会像变魔术般从衣兜里掏出两个棒棒糖给我。小小的薄薄的圆饼状糖果,因为色素的添加,颜色异常浓艳,放进嘴里酸酸甜甜,就连如今回忆起的都是唇齿间氤氲不散的糖果味。那时的我爱吃各种各样的糖,生出了一口龋齿也毫不在意。如今,留以回味的东西,单单只剩下了时常会隐隐作痛的牙齿。
直到今天,爷爷依然觉得我爱吃糖,家中花花绿绿的糖果准备了不少。我剥开一个橘子味的糖放进嘴里:“爷爷,这个糖真酸。”转眼却看到爷爷日渐佝偻的身体,鼻腔也涌起了一股酸涩。
如果关于爷爷的记忆是糖果和大狗,那么关于奶奶的记忆大概就是方便面和温暖了。这里说的温暖,是一种很具体的感觉。有关于多年前某个冬天的温度。那时候,炕头烧得很热,奶奶便掀起被褥,让我钻在最暖和的地方。等她要跻身进来时,我竟哭闹着说:“你不要来挤我的暖暖。”而那时炕头的温热,也成了我脑海中奶奶的代名词。在我看来,这世界上每一个老人,都是温暖的。
长大后的我,变得叛逆。和父母闹矛盾时,爷爷奶奶家,便是我唯一的避风港。有时我哭着去找奶奶,她也不问我为什么,只是静静地为我煮一碗方便面,再打上一个荷包蛋。我端着碗,大口大口地把面吃进嘴里,有时还和着豆大的泪珠。但吃完后,一切委屈和不甘,好像都烟消云散。
再年长些,在外求学工作,我成长的速度好像再也赶不上他们苍老的速度了。渐渐地,故乡已经只剩下了冬夏;再渐渐地,只有到了过年时,才有那偷来的寥寥几日的欢聚时刻。
而今,因工作变动,又回到家乡,离爷爷奶奶距离也近,闲下时便跑去,吃个饭,或是陪他们说说话。爷爷愈发沉默,平时全靠一只拐杖支撑行走;奶奶的短发依旧别在耳后,变得稀疏,也变成了浅浅的灰白色。而我只想挽着他们的手臂,慢慢行走。
尽管光阴似箭,我仍期盼岁月温柔,让我还有时间来珍惜眼前人与那些来之不易、一点一滴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