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陕北农村插队前,不明白每天吃的面是怎么来的,虽然知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诗,但小学课本里也没有讲述磨面的过程。
我1969年2月去陕北延安地区的富县南道德公社丁家塬村插队,直到走进村里,进入村民日常生活,才亲眼见到石磨磨面的情景。村里几乎家家有石磨,家境好的有间磨坊,一般家庭的就是露天磨盘。
一开始我并不清楚石磨的结构,从外表能看到石头做的磨盘上有添加麦粒的磨眼,随着石磨旋转,不断有面粉涌出。等我亲自上手的时候,邻居婆姨掀开上面磨盘往中间铺洒麦粒时,我才看清楚里面有一排排倾斜的石槽,上下交错,随着磨盘旋转碾碎麦粒,就这样一遍遍地碾压出麦粒里的白色物质,再通过筛箩,漏到木箱里的就是面粉了。
磨面,在村里一般是婆姨做的活儿,男的不愿意干。我倒是想学学,于是,我就找队里比较熟的大姐帮忙教我。她告诉我,转天要磨的麦子得头天晚上处理干净,先在碾盘上碾几圈,把麦粒中掺杂的小土块压碎,用簸箕簸出麦粒中的尘土,麦粒倒入大笸箩里,撒上适量清水搅拌均匀后润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可以磨面了。如果不洒水润,麦粒过于坚硬,石磨一两遍很难压碎,而且干麦粒磨出的面也不如润过的白。热心的村民告诉我,一百斤小麦磨七十五斤面就叫七五粉,磨八十五斤面叫八五粉。相比较的话,七五粉出粉量少、面粉颜色白。
通过磨面,大姐就如何处好邻里关系还给我上了一课。她说,磨完面,磨盘里剩下的碎麦残渣千万别清理,得留给石磨主人,作为使用人家工具的答谢。还有,如果你们不想干磨面的活儿,就委托队里婆姨们代做,但要把磨完面剩下的麸皮给人家作为酬谢,你们没喂养猪呀鸡呀的,人家拿回去可以当饲料。
我一度对制作石磨心生好奇,村民告诉我,凿石磨可是手艺活,好石匠做出来的石磨出面快还细。一旦哪个石匠的手艺出了名,家家户户,甚至十里八乡的都只认他的活儿。我觉得磨盘上的磨眼也很神秘,很有讲究,大姐们根据磨面时的出面效果决定插不插棍,或是插几根棍。包括两盘磨之间碾压交错的石纹的角度、深浅,都是石匠们实践与智慧的结晶。
后来查了资料,我知道了石磨是春秋战国的鲁班发明的,距今已有2500多年。石磨发明前,人们使用的是杵臼,一下下把谷物捣碎,那比石磨费力且慢很多。实践出真知,鲁班正是细心观看了无数杵人的劳作,突发灵感,发明出以磨代杵的磨盘。战国时磨盘还叫“硙”,汉代才开始叫“磨”。纵观石磨的由来与发展,鲁班确实很了不起,很伟大。之后又不知何时何人,借用水流和风力制造出水磨、风磨,使生产力得到进一步解放。
1970年,我去粮站打工几个月,在那里接触到了电动磨面机。电动磨面时没有水润麦粒这个环节,但磨出的面一样雪白,尤其是第二、三遍的面。电动磨面机操作简单,一合闸磨就旋转起来,筛面的兜子与磨一体化,磨由石磨改进成金属磨,耐磨性更强,但鲁班石磨的原理没有变。如今两千五百年过去,发明家鲁班设计的石磨原理依然发扬光大,造福人类。
通过磨面,我才知道要学的东西很多,到农村不光是干活儿那么简单,人生处处皆学问。回到北京以后,我经常会想起村里的石磨,想起大姐教我磨面的情景,想起新面粉蒸馍的香味儿,想起我好奇地趴在石磨上研究它的工作原理。这些,也伴随着我的知青往事永远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