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陕北回到北京已经26年了,临近春节,心里就莫名的想念,总觉得有很多事情放不下,不知道是人老了还是心里的牵绊太多。有人说,过了60岁能记住30年前的事,而眼前的事想不起来。我就是这样的人,对北京没有太多的记忆,可对30前生活过的陕北,记忆就如此清晰。不知道是第二故乡给我的记忆太深,还是人身在北京心留在当地了,我常常想起陕北的年,想起我的青年时代。
1968年12月24日,是我来到陕北插队的日子,也是我第一次在陕北过大年。来时一路火车劳累、汽车颠簸,车窗外是黄土高坡,沿路的风景就两个字概括——“太土”,我的心情交错复杂,不知今后会如何生活,感到迷茫,不知所措。到了延安才发现,新奇的环境、全新的生活,陕北老乡给我亲人般的照顾、无微不至的体贴,让远离家乡的我一点也不孤单。
记得刚到村里,我站在崖边上,一眼望去家家的窑顶都是徐徐青烟。村里人住的窑洞,有门、有窗户,窑洞虽然不大,但都收拾得干净整洁。窑洞最大的特点就是冬暖夏凉,每天做饭都是烧柴火,火走烟道,陕北的火炕热乎乎的,冬天外面再冷,只要你躺在炕上就会消除劳动中的满身疲劳,睡得很踏实。
阴历腊月快过年了,村里很热闹,虽然都是黄土一片,但依稀可以看到,每家窗户都贴着红色的窗花,窄小的门上贴着大红色的对联,有求福保平安的祈盼、有为子女学业的祈福。农村人很淳朴,有的老人一辈子也没有从山里走出去,但是他们对过大年很重视,从进入腊月就开始忙活起来,磨面蒸馍、磨豆子做豆腐、杀猪宰羊,忙得不亦乐乎,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一年的辛苦也许在这一刻全部释怀,这也是我在北京不曾看见也不曾体会到的,书本上描写再热闹的过年都不如亲临现场的感受最真实。
除夕夜,各家电灯都是通亮的,直到现在我都记得,我站在高处崖边环视整个村落,点点灯光忽隐忽现,就像萤火虫散落在各个角落,村庄、窑洞、小路构成了一幅画,特别美。那种美是我之前在北京不曾见到过的,那是乡土气息的本色美。
从正月初二开始,就到了亲戚朋友相互走动的日子,大家背着大包小包,有拉驴车的,一般都是给老人坐的,年轻人就是骑自行车走街串巷,小路上到处是笑声、吆喝声、孩子们的互相打闹声,更增加了过年的喜庆气氛。
平时村里的乡亲们也把我们当孩子看待,亲切地称我们“北京娃”,谁家做了好饭好菜,都会想到我们,遇到刮风下雨,给我们知青点送一些。如果相隔几个崖畔,就站在山棱喊几嗓子,声音悠长而清晰,这种表达方式也是陕北男女用来表达爱情的。据我所知,陕北民间小调就是从这种浪漫的呼喊形成的,这种表达很真诚。农村生活虽然很苦,但每个人都很快乐。
如果赶上哪家嫁姑娘、娶媳妇,那更是喜庆热闹,全村人携老扶幼陆陆续续来主人家送祝福、凑份子,虽然钱不多,在当时也就2元、5元,最多10元,一般是本家亲戚的心意,但是全村人都带着满满的心意为主人家送去祝福。院子里,摆好一排排整齐的桌子,大盆大碗的肉菜,支起的大铁锅、压饸饹的工具,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村民手工做的,勤劳的陕北人,各显拿手本事。
农村看似很落后,但人们的心离得很近,感情真挚。不像城市,满大街熙熙攘攘的人,都是互相擦肩而过。在我离家的那些日子里,并没有孤独无助,是延安的父老乡亲把这份亲情给了我,让我难以忘怀。想念陕北、想念质朴的老乡、想念那份沉甸甸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