汨罗江的水流了千年。每年五月初五,人们向江中投下粽子,仿佛在喂养那条永不餍足的时间之河。我常想,端午或许本就是一条河,承载着太多沉甸甸的故事,在岁月的河道里静静流淌。
屈原投江的那个清晨,露水应该很重。史书没有记载那天的云是什么形状,但我想,当他的衣袂没入江水时,必定惊起了一群白鹭。这位三闾大夫用最决绝的方式,在历史的绢帛上洇开一团永恒的墨迹。他的死不是终点,而是一个民族精神的原点——后世无数人在这个坐标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我们至今仍在江边祭奠,其实是在打捞自己内心沉没的孤忠。
粽叶裹住的何止是糯米。那些棱角分明的青绿包裹,分明是给生活打的结。粽绳一道道缠绕,如同我们给自己设下的道德约束。奇怪的是,被束缚的米粒反而在沸水中获得了香气。艾草挂在门楣,像一柄悬在光阴里的青铜剑。古人说它能斩妖除魔,而今我更愿意相信,那清苦的芬芳是在提醒我们:要时刻保持精神的清醒。
龙舟竞渡时,鼓点会震落岸边的石榴花。二十支木桨同时划破水面,像一群飞鸟整齐地掠过天空。最动人的不是速度,而是所有肌肉绷紧时的共振。当汗水混入江水,个体的界限便模糊了——这或许就是祖先要告诉我们的:独木难成舟,但众桨可劈波。
端午的河从战国流到今天,早已不是当初的那泓水。我们仍在吃粽子,却吃不出屈原尝过的滋味;我们照样赛龙舟,但鼓声里少了些决绝。好在河还在流,舟还在行,年复一年地提醒我们:有些东西,不能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