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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03版
发布日期:2025年08月17日
火车情愫
刘婧超

  一般人总嫌火车旅程的颠簸,我却偏爱着绿皮车厢里摇摇晃晃的人间。那些混杂着泡面香与汗味的空气,车轮撞击铁轨的“哐当”声,还有陌生人递来的一块饼干,都藏着比目的地更动人的风景。
  四五岁那年,妈妈第一次带我坐火车,是去广州找出差的爸爸。正值春运高峰,妈妈瘦小的身躯拖着更娇小的我,在拥挤的人潮里艰难挪动。路上遇到爸爸的同事——那位实在的大胖叔叔,他一把抱起我往车厢里送。人太多了,列车员阿姨使劲把后面的人往后推,妈妈在后面急得大喊:“孩子已经上去了,我必须和孩子在一起!”
  上了火车,拥挤程度更是超乎想象。座位底下铺着报纸,蜷缩着熟睡的人;过道里的行李箱、塑料桶、小板凳见缝插针,连落脚的地方都难寻。我趴在一个圆筒状的物件上,望着窗外那些为了挤上这趟南行列车的人:他们伸长胳膊、探着脑袋奋力往车厢里挣,一点点爬进来,蜷起脚坐在铺位中间的桌子上,再一扭身子,便溜进了这节车厢。
  我们一路向南,身上的衣服越穿越少:棉衣棉裤脱了,秋衣秋裤也脱了,最后只剩半袖短裤。爸爸后来也说过,他们当年由南北行时,把行李箱里的半袖一件接一件往身上套。那时的火车没有空调,只能开着窗户兜风,风裹着沿途的气息灌进车厢,成了最天然的“降温器”。
  后来上大学,意外考上了风景秀丽的青岛大学,全家都很惊喜。第一次踏上北上的火车时,家人陪着我,满是期待地送我去报到。大学四年,每年要坐四趟火车,往返于寒暑假。每次到站,父母总会迎上来,念叨着“瘦了”“黑了”;每次出发,他们又反复叮嘱:“要结伴出行,别天黑单独出门,一个人在外要注意安全。”
  大三那年,为了考研上课,我要坐火车去另一个城市,一年里的旅程又多了几趟。20岁出头的我,在火车上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海事学院的学生、青岛某大专的老师、做生意的商贩、找工作的年轻人、刚面试完的求职者、工作多年的前辈……我们会闲聊,还会互相留电话,尽管后来再无交集,却一起度过了一段段美好单纯的时光。这些“车友”渐渐淡出生活,再未重逢,但我们都在各自的人生轨道上,朝着目标奔波。
  如今快40岁的我,每年总要特意规划几次火车旅行。父母不爱坐飞机,说“火车上能看见庄稼”。去年带他们去昆明,软卧车厢成了小小的社交场。下铺的阿姨是丽江来的纳西族,她的竹篮里装着自家烤的粑粑,酥油香漫了半节车厢;对面铺的大爷是铁路退休职工,给我们讲成昆铁路的隧道,说每公里就有一位筑路工的墓碑。妈妈和纳西族阿姨聊绣花,爸爸跟老铁路迷探讨火车型号,我趴在窗边看金沙江,江水绿得像块翡翠。到曲靖站时,卖米线的推着小车过来,粗瓷碗里的辣椒油浮着红油,蒸汽在车窗上晕染开,像写着“昆明”二字。
  火车给我留下了太多美好回忆。如今我在家乡工作,却总想着每年创造机会坐火车外出。不同于归乡时那份浓烈的牵挂,这样的旅途更像对陌生领域的探索与冒险。
  车轮又开始“哐当”作响,女儿趴在窗边数铁轨,她的小皮鞋踢着车厢壁,发出清脆的回响。我知道,这摇摇晃晃的人间,又将在她心里种下新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