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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9月07日
工业史诗中的民族魂
——读赵柏田《生死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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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战火如蛮牛般撞入文明之城,一个民族如何守护自己的根脉?赵柏田的《生死危城》给出了铿锵回应:靠的是危亡时刻迸发的勇气与智慧。这部非虚构杰作再现了1937年淞沪会战后,中国民族工业沿苏州河与长江大规模西迁的壮举,史称“中国实业界的敦刻尔克大撤退”。
  赵柏田是当代作家、学者,曾获第十四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散文家”奖,著有《南华录:晚明南方士人生活史》《赫德的情人》《买办的女儿》等二十余种作品。他曾言在寻找“南方叙事”传统:“我心目中的南方是相对于北方的清峻和线条式的,是潮润、温暖、有生命情意的东西。”这种追求体现在《生死危城》中,虽题材沉重,字里行间却流淌着对生命与人性的深切关怀。
  他将此书视作书写现代中国的“最后一块拼图”。此前他已锚定铁路、外交、金融与知识分子流变,而《生死危城》正补上了工业与爱国实业家这一关键维度。
  《生死危城》聚焦1937年7月至11月的上海。当时上海是全国最繁华商埠,以其为中心的苏、浙、沪地区工厂占全国六成以上,堪称“中国工业的命脉所在”。作品详细记录战火威胁下,国民政府资源委员会官员林继庸、钱昌照紧急赴沪主持内迁事宜。面对工厂主们“迁港”“守租界”等犹豫之声,大鑫钢铁厂余名钰率先提出配合迁厂,新民机器厂胡厥文当场拍板:“本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之旨,迁厂内地,支持抗战。”
  赵柏田以简劲笔法勾勒历史现场:“工厂迁移急火流星,与战事同步进行。”书中引用日军随军摄影师的照片记录:“店铺烧成瓦砾,黑色房子迎风而立,如文明遗址。”
  《生死危城》采用双线叙事,将战争推为背景,工业内迁升至主线。以“八一三”淞沪抗战为轴,前后各两章,奏响内迁的前奏与进行曲。
  语言上,他一改往日典雅,以动词与名词为骨,少用修饰,“如急管繁弦,似暴风骤雨”,带来紧张惊心的阅读体验。
  更独特的是其“不提”修辞。如在叙述傅筱庵投日后缀以“此是后话不提”,言简意远,暗示命运无常,拓展了历史纵深。
  浙江工商大学教授张亦辉评其写作“直陈历史,知难而进”;评论家施战军认为,赵柏田以小说家的目光投向历史,在叙事中兼顾学术严谨,呈现出一代人对历史认知的深广厚度。
  如E.L.多克特罗所言,伟大作家可如莎士比亚和托尔斯泰般“篡改历史”——并非歪曲事实,而是基于人性创造更深层的真实。赵柏田正是以文学叙事,唤醒了历史的生命力。
  书至淞沪会战结束,作者借二十一封迁移档案、电报底稿与殉难者名录收束全书:赵柏田写道:“那一刻,他觉得他们并没有死去。他们继续活着,在未来中国工业的血液里。”这句话点亮全书的内核:牺牲者已汇入中国工业血脉。八年后抗战胜利,正因这次迁徙为西南大后方奠定工业根基,存续文明复兴的火种。
  卡夫卡1919年日记中写道:“他需要用一只手稍稍击退对命运的绝望,用另一只手记下废墟之下看到的东西,因为他比其他人看到的更为异样、更多。”赵柏田以《生死危城》之手,镌刻下历史废墟中的人性光辉,让我们看见中华民族在最黑暗时刻仍紧握文明与希望。
  这本书不仅回望过去,更启示未来。爱国,其实就是这么简单——“国有难,就伸手帮,‘能救多少是多少’”。这种精神,穿越时空,至今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