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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9月19日
罗锅
魏新怀
  近日,一部为纪念抗日战争胜利80周年,取材1937年南京屠城时的巨制精作——《南京照相馆》上映,影片讲述了吉祥照相馆内普通百姓冒死保存日军屠城罪证底片的故事。影片取材于罗瑾、吴旋两位青年守护“京字第一号证据”的真实历史事件,展现了乱世中平民从求生到觉醒的转变。
  这样的节点与氛围,也把我重新拖回记忆深处,让一个鲜活的人物再次浮现在脑海。乡村小学的几年间,春夏秋三季,几乎每天下午放学都要挽起筐子或袋子,去田间寻猪草,村子周边近处的寻没了,就要到远处去,村南一里多外习惯叫“前坪”,还有沙梁、陡坡台、庙梁,都是几个队的良田。去这些地方必须走老路,也称“官路”,路中段上畔的土崖下,住着前坪唯一一户人家——老蒋家。
  听老人们讲,老蒋一家四口大约是上世纪四十年代初,从河北战乱区逃难到张槐湾村的。初来没地方住,便住进被村人遗弃已久、熏得黑乎乎的旧土窑里。因独居一隅,为看家护院,养了两只长毛大狗,若路过被发现,两只凶悍的狗一前一后扑出来,围攻行人,大人们尚可抵挡,小孩子毫无还手之力,每当此时,老蒋婆飞奔出大门口,大声呵斥,两条狗便乖觉地掉头返回。因害怕被狗追咬,每次去前坪寻猪草,都不敢走老路,只能穿过庄稼地绕道走,所以印象非常深刻。另外一个难忘的就是老蒋家的二儿子——罗锅。
  那时他已三十多岁,浓密的黑发、古铜色国字脸庞、深邃的双眼,几近九十度佝偻的弯弓背,让路遇的小孩唯恐避之不及。因一人未婚鳏居,不宜干重体力活,生产队便安排他长年担任饲养员,他每天挎着一个大草笼,早晚往返于饲养室与前坪家之间,认真地干好自己分内的事。据说,罗锅出生后并未得佝偻、软骨之类的疾病,四五岁时,战火蔓延到家乡,村子被包围后,父亲将他藏在贮满玉米秆的烧砖窑里,小鬼子搜索时用枪刺往玉米秆里戳,趴在深处的他,腰正好被锋利的刺刀掠过,脊椎骨受损,深夜父母寻到满身血渍的儿子,背起连夜踏上逃亡的路途。虽侥幸躲过了战火,逃得一命,腰却落下残疾,终生未能直起。村里人以他弯曲的腰身,形象地取名“罗锅”,天长日久,人们几乎忘记了他的真名,都直呼其“罗锅”,他也渐渐习以为常,听到喊他“罗锅”,总是咧嘴一笑。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大地回春,罗锅一家返回原籍,我也踏上出村求学的路。如今已过四十多年,仔细回想,在那个战火纷飞、浸满血泪的屈辱年代,与《南京照相馆》里拼死保存的16张底片相比,在数以万计被屠杀及其他受害者当中,罗锅的遭遇,对个人而言是致命的,于群体之中来说,又是有幸的。国弱民孱的日子里,在列强眼中,华夏大地黎民百姓的性命一如蝼蚁草芥,任凭蹂躏宰割,毫无价值尊严可言。罗锅的悲惨际遇,是我亲眼所见;一位受害者后人诉说,黄河边延水关古渡口对面千仞崖顶的炮楼里,无故射向对岸吆牛犁地老人罪恶的子弹,致其伤残,是我亲耳听闻。这些鲜活生命无辜受害的故事,以及后来所读看的文史典籍、展出图片和诸多影视作品,让我每每掩卷沉思,总是心绪难平、义愤填膺,为那个苦难时代和不幸的人们扼腕。
  对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抑或每一个人,遭遇残酷的战争,可能会失去家园、亲人甚至生命,带来的创伤是久久难以愈合的。因而,和平是全世界人民所共同向往的。今天,生活在这样一个国富民强、时光静好、幸福绵长岁月里的人们,在感恩幸遇美好时代的同时,绝不能忘记至关重要的历史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