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场透雨,今晨大雾如纱,将整个村庄温柔地裹在其中。我站在硷畔,看晨雾在枣树枝叶间流动,偶有几颗看得见的青枣挂在枝头,几簇晚开的花苞藏在叶底,叶尖上凝着圆润的露珠,在微光中闪烁,像极了记忆里那些闪亮的碎片。
2008年从银川归来时,正赶上新农村建设的热潮。我像蜕壳的蝉一般,在黄土坡上重塑家园,推地基、推石场、找工人,都是自己亲力亲为。三月开工,五月合龙口。两个多月时间,建起四孔窑洞、两间平房,在黄土地上我终于垒起自己的安身之所。除了匠工,小工就是全家老小齐上阵:哥哥抱石头,我自己灌泥浆,嫂子给工人做饭,侄儿侄女跑前跑后。因为有了他们尽心尽力的帮忙,我才筑起了这座院子,也筑起了我对生活的希望。非常感谢他们的辛苦付出!
新院落成,四周光秃秃的黄土坡刺得人眼疼。我从一个搞绿化的朋友那里弄回来一些树苗:油松不到一米高,核桃苗也就三十多厘米,葡萄苗更小,最不起眼的是那四五株枣树苗,细瘦得风一吹就要倒。我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栽下,第一年竟都活了下来。我逢人便夸:“我是水命,种啥活啥!瞧我这手气!”次年严冬过后,核桃与葡萄在我的疏忽下冻成了枯枝;油松被嫂子家贪吃的小羊啃噬得斑驳如麻;唯有枣树,以倔强的姿态抽出新绿,第二年便捧出几颗青果示人。原来最卑微者,往往藏着最坚韧的魂魄。
十余载春秋流转,当年的纤弱树苗已蹿至十余米高。每年盛夏,浓密的树冠像把绿伞,青枣压弯枝头时,总能引来左邻右舍的欢声笑语。今年大旱,我特意多回了几次家浇灌。站在树下仰望,那些被岁月磨砺得发亮的枝丫间,青枣如翡翠般晶莹,连当年最不起眼的核桃树,竟也悄悄蹿高,与枣树并肩而立。
雾气渐散时,几只麻雀扑棱棱掠过枝头,抖落几点露珠。或许数十年后,当我白发苍苍坐在这树下,青枣会记得,核桃会记得,连硷畔的风都会记得:我们是如何一点一点,在这片黄土地上种下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