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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08版
发布日期:2025年10月24日
天山行思
徐昌俊
  车自深谷盘旋而上,两侧山崖如巨灵神斧劈就,嶙峋的石壁直欲倾轧而来,又似两扇即将闭合的玄铁之门。谷风在罅隙间奔突呼啸,如上古幽魂吹彻的洞箫。车轮碾过曲折如羊肠的窄径,车身微倾,人便在这铁色崖壁的冷峻怀抱里屏息穿行。
  车行渐高,豁然开朗处,大地如巨幅织锦猛然抖开——平阔草原坦荡无垠,绿浪直涌向天边。羊群如散落的云朵,缓缓移动在翠绒毯上。牧人的长调随风飘荡,那亘古苍茫的旋律,仿佛要引着你的灵魂,去向那野马自由驰骋的辽远深处。
  再攀高,便撞入森林的怀抱。松杉挺拔如戟,直刺青冥,树冠浓荫蔽日,筛下碎金点点,斑驳落于积年的腐叶上。林间幽深如墨玉之渊,唯有鸟鸣滴沥,清泉淙淙,似山神于亘古寂静里悄然拨动的丝弦。
  仰首,雪峰猝然撞入眼帘。群峰如披甲的巨人,以千年寒冰为胄,以万载积雪为袍,傲然峙立于尘寰之上。那凝固的冷冽之白,是时间尽头未曾融化的孤寂,是大地投向苍穹最澄澈的凝望——在它们静穆的俯瞰下,人心如尘,瞬间失语。
  待双足终于踏上池畔,天池如被神祇失手跌落的明镜,静卧于群峰环抱的臂弯。雪山倒影沉入澄澈的碧波,虚实交错,恍然间不知是山沉水底,抑或水浮天心。风过时,湖面微皱,揉碎了雪岭青峰,荡开一片迷离的光影,仿佛万千片碎裂的琉璃在无声地聚散浮沉。
  我独立于水天之间,如芥子之于须弥。峡谷的幽邃、草原的苍莽、森林的深郁、雪峰的孤寒,一路风物,层层叠叠压入胸怀,复又随这池水涤荡开去。天光云影徘徊其上,恍然彻悟:所谓壮丽,原是自然以无言之姿,将时间的重量与空间的浩渺,刻入过客方寸灵台——它只沉默地铺展,却已在灵魂深处,凿出永恒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