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盘着腿
木然地坐在土炕上
吧嗒吧嗒地抽着
旱烟锅子
每当夕阳将余晖
洒落在窗棂上的时候
外婆总会把旱烟锅移开
没牙的扁嘴,喃喃着:
差不多就这个时辰走的
说是打胡宗南去了
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怎么就再也不回来了呢?
外婆说的是我的大舅
她的长子,
牺牲在一场保卫延安的战役
外婆家窑洞的门框上方
挂了一块蓝色的木质牌匾
上写﹃光荣烈属﹄四个大字
外婆似乎不在意牌匾的含义
但从不忘记每月领取
为数不多的烈士抚恤金
她认为那只是儿子通过
另一种途径孝敬她的
每次妈妈领着我
去看望外婆的时候
外婆从抚恤金中
抽出一些分分钱
让我买些糖果去吃
我把这些分分钱积攒起来
等到上学识字以后
买了一本《保卫延安》的小说
在煤油灯下,我从前读到后
又从后翻到前
始终没看到大舅的英雄壮举
就连大舅的名字也没能找到
我不能原谅杜鹏程
对我大舅的﹃藐视﹄
于是,我穿上了绿色的军装
坐在绿皮火车车厢内
向宝塔山行着注目礼
来到祖国的西北边防
渴望做一起英雄壮举
算作对杜鹏程的﹃报复﹄
但我的﹃阴谋﹄
至今没能得逞
我是一个吃过外婆
用烈士抚恤金买的糖果的人
糖果很甜,外婆很老
说起延安精神
我大脑的第一反应
就是外婆坐在土炕上
吧嗒吧嗒抽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