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劳动的日子里,穿得最多的鞋,是解放鞋。胶底扎实,帆布帮透着军绿色,模样和解放军叔叔脚上的鞋几乎没两样,“解放鞋”这名字,便也带着股踏实的劲儿。
从北京动身下乡插队时,我便特意备下解放鞋,想着劳动时正好用。没承想刚到农村半年,麦收时节就把第一双鞋给“折腾”坏了。起初割麦总摸不准要领,镰刀挥下去,时不时就蹭到鞋尖。日子久了,鞋头的帆布上满是细碎的口子,胶面也裂了缝。看着那双伤痕累累的鞋,我心疼了好几天,最后还是托人捎信,让妈妈从北京又寄来一双。这新寄来的解放鞋,后来陪着我熬过余下的农时,直到来年进工厂,都没离开过脚。
那会儿能有双解放鞋,是件让人羡慕的事。学生们以穿解放鞋为荣,觉得那军绿色里藏着“解放军气概”;劳动者穿着它下地、赶路,鞋底踩过泥土,也踩出日子的模样。这双鞋,陪着好几代人长大,成了红色文化里一个温暖的符号。橡胶与帆布交织的触感里,藏着劳动者的足迹,也裹着沉甸甸的家国情怀。如今想来,那个时代里,一双普通的鞋,竟也成了民族记忆里的一段小注脚。
我穿解放鞋的日子,总离不了农活。锄地时它贴脚,开荒时它抗造,开春拉着架子车往地里送肥,脚下的解放鞋踩着车辙,一步稳过一步。可我有个汗脚的毛病,一干活脚就冒汗,一天下来,鞋里总是湿漉漉的。为了让鞋能透透气,我索性备着两双鞋倒着穿,今天穿这双,明天换那双,空闲时就蹲在院子里刷鞋。帆布帮经不住反复搓洗,后来连原本的军绿色都淡了,泛着一层浅白,却依旧舍不得扔。
五十多年眨眼就过。这些年走过不少路,穿过各式各样的鞋,皮鞋的锃亮、运动鞋的轻便,都比解放鞋舒服,可年轻时那些关于解放鞋的事儿,却像一枚温润的老印章,深深烙在记忆里。麦收时镰刀划开的口子、鞋里残留的汗湿气息、洗得发白的帆布帮,还有妈妈从北京寄来鞋时,包裹上那熟悉的字迹,至今想起来,都还带着当年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