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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6月15日
夏日两味:冰粉与凉粉
张 炜
  西安的盛夏如期而至,热浪滚滚,连风都裹挟着灼人的气息。这样的时节,最令人惦念的莫过于一碗冰冰凉凉的消暑美食了。
  在长沙吃了两次,我就喜欢上冰粉了。当小勺送到嘴里,舌尖触到那冰甜滑嫩的瞬间,周身的燥热与疲乏顷刻溃散。而儿媳自制的这一碗,更添几分用心——前几日我因病住院,医院的饭菜寡淡无味,嘴里总馋些浓烈的滋味——要么甜到酣畅,要么酸到蹙眉,或是麻到舌尖发颤。她知晓后,连夜熬了芒果牛奶西米粥送来。玻璃瓶底沉着一粒粒西米,圆润透亮如水晶,病友们见了都连声夸赞儿媳孝顺。出院那天,她又早早准备做冰粉。
  儿媳在厨房小忙了一会,端出来时,芒果块金黄饱满,冰淇淋粉嫩绵软,醪糟米粒雪白微醺,紫薯糕与芋头糕堆叠成小山,再淋上一勺浓稠的红糖水,甜香扑鼻,光是瞧着,便已消了三分暑气。
  儿媳是陕南姑娘,自打嫁过来,小两口一有时间就愿意自己做饭,不会便翻小红书,或打电话问娘家妈。如今她的手艺,连我这“掌勺三十年”的婆婆也暗自佩服。
  听她说,冰粉是用冰粉籽一点点搓出浆液,再熬煮冷凝而成;芋头紫薯蒸熟揉面,切块冷冻;醪糟则是趁着西安的高温,将米饭拌酵母自然发酵……我听着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孩子们下班已晚,却仍愿费这番功夫。外卖随手可得,可这份亲手调制的心意,比糖水更甜。
  冰粉是夏日的甜味,而凉粉则承载着咸香的记忆。
  早些年,婆婆在世时,从陕北带来荞麦糁,用水泡几个小时后,再裹上笼布用手反复搓压,直至渣子挤不出奶白色的汁子来。而后,坐锅烧火,大火烧开,再转小火慢熬。婆婆两只手一上一下握着擀面杖,上面的手稳住平衡,下面的手把控方向,顺着一个方向从锅底向外打圈,再轻轻转回来。搅一搅,看锅里的颜色从乳白变成透白,再倒进去荞麦汁水,如此反复,等全部汁水变成了稠稠的面浆,在锅底慢慢往上冒一个又一个白泡时,火就要再小点,盖住锅盖,让面浆自己在锅里小打小闹吧。这个时候,婆婆就能坐下来歇一歇了,喝喝水,擦一把脸。
  我在旁边备料,青辣椒切细丝,西红柿剁碎,蒜末和葱花码得整整齐齐。凉粉煮好后,盛进大碗里放凉,待它凝成颤巍巍的一整块,再切成条,浇上酸辣汁水。全家人围坐在桌边,就着刚烙好的葱花饼,哧溜哧溜吸着凉粉,暑气便在这一口口酸辣鲜香中消散了。婆婆总会给左邻右舍也端上一碗,大家坐在院子里,边吃边聊,头顶的云都像是寻着鲜味入了神,忘了飘走。
  我家的冰粉与凉粉,一甜一咸,却都是酷暑里的温柔慰藉。前者是年轻人的巧思,新鲜、精致,带着对生活的热情;后者是旧时光的馈赠,朴实、家常,藏着过往的温情。它们从不同年代的风炉上诞生,却同样饱含对生活的热忱——原来消暑的从来不止是凉意,更是那份愿为所爱之人囿于厨房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