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铁生先生:十五岁悄悄许下的愿望在今天终于实现,在北京的初秋,我终于来到了你笔下的地坛。今天还算个晴天,阳光很好,风里已带着独属秋天的涩味。说来奇怪,大多数人穿着短袖短裤,而我已经套上了毛衣和厚厚的大衣,许是我太心急,等不及秋天正式来临。
我独自坐在地坛公园的一个小角落里,腿上盖着我的呢子大衣,就像当初你坐在轮椅上盖着毯子一样。这里人迹稀疏,柏树森然,渗着丝丝寒意,鸟儿很多,叽叽喳喳啁啁啾啾的,热闹又可爱。它们都很热情,争着与我对话,甚至有一只调皮的布谷鸟(还是鸽子,我也不认识)和我玩闹,它一直在我头顶的树上跳舞,引得树枝乱颤,不少破碎的柏叶和松子掉在我的笔记本和衣袖里。我并未拂去,而是把他们夹在我的日记本里,就当是它送我的礼物吧。气人的是,有一只蚊子非常可恶,趁我发呆时在眼皮上叮了一口,那么最近几天我都不需要再涂抹粉红色的眼影了,就是看起来有点滑稽。
打开《病隙碎笔》,我试图捡拾你散落在地坛的心事与叹息,我猜想,或许我对面的那面墙聆听过你虔诚地祈祷,或许我旁边的那棵树记录了你无奈地咒骂……
阳光透过细密的叶,斑斑驳驳地落在书页上,像打碎的灵魂。它在亲吻你的文字,也在抚慰我的思绪。我试图寻找答案,在你的文字里摘取关于“爱”“生命”“自我”的字眼,它们有些深奥,但都真诚,像流水一样潺潺,注入我的脉搏。谢谢你平静地表达,拥抱、接纳我的荒唐、疑惑和软弱。
我倦了,索性搁下那些荒诞的难题,于是靠在长椅上发呆,我好想变成一棵树,让阳光晒透我的身体;或者是一只鸟,每天站在大树上发呆,如果幸运地遇到喜欢的人,就悄悄给他唱一支歌。我读到“体验,感受命运馈赠的一切”,突然什么也不想思考了,不想再幼稚地设想,痴情地渴望,固执地追求。无奈时便学你,把一切推给命运,不想再抗争了,就让我短暂地消极一下。就像当初的你躲进坛一样,我们都需要灵魂的栖居地。
铁生,我好年轻,这使我时常感到幸福和激动,“生命的无限可能”让我充满热情,甚至有时候会有些疯癫,不过没事,我还算是个快乐的人,悄悄告诉你,我会自恋地认为自己像不断喷射五颜六色火花的罗马烟花,抑或是某座不知名的火山,我喜欢我身上的少年气,我觉得它稚嫩又可爱;铁生,我好敏感,我时常像个多愁善感的老太太,喜欢躺在草地上看流云,心也愈发柔软,忍不住流泪,但我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我敏感,于是与世界通感,好像我真正成为了世界的一部分,我在宏大的整体里,与之缔结、连接;铁生,我好矛盾,我有时也觉得自己可笑,可是我思考,其实每个人都是如此的深邃,奇妙,孤独,我们在宇宙里相互依存,又永远彼此孤立。
搁笔吧,该去园子里走走了,再见,铁生,谢谢你倾听我。
(中央民族大学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