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风裹着新抽的槐芽香钻进巷子时，我第一次注意到那只独燕——它站在光秃秃的檐角，翅膀偶尔扑棱两下，像在试探春天的温度。它常在檐下徘徊，时而呢喃，时而静立，孤单的身影看着几乎都没心思筑巢。幸运的是，不消数日，另一只燕子如期而至，它们便衔泥而来，开始了筑巢的忙碌。几天工夫，新巢便落成了——棕褐色的泥块紧紧贴在监控斜上方的墙角，像春天里第一粒破土的种子。
　　端午节出门几天，燕窝的厄运不期而至。后来才知，是几个孩童嬉闹着用水枪扫射屋檐——细密的水柱像银针般扎向燕窝，半边泥巢瞬间坍塌，碎羽混着泥浆“啪嗒”坠落，像一场微型的春雨。我们回来时，只见残巢摇摇欲坠，几片碎羽飘零在尘土中。母燕在空中盘旋，发出凄厉的哀鸣。我也无能为力，不过这对燕子还是没有放弃，转而在一个拐角处较隐蔽的地方，又开始了再次筑巢。两天工夫，它们的新家就顺利完成，原来它们迫不及待地要孵化宝宝了。
　　从此，有一只燕子一直待在窝里，另一只燕子白天去觅食，衔来食物喂窝里的伴侣，晚上就蜷缩在旁边的电线上，像一粒守夜的星子，用翅膀的弧度为孵卵的伴侣挡住夜风的凉。
　　上个星期天，孙女玩耍时从燕窝下面捡到了一些蛋壳皮，她好奇地喊：“奶奶！你看！这是不是小燕子住的房子破了呀？里面还藏着它们的小被子吗？”我们站在屋檐下往上看，什么也看不到，但能隐隐约约听到很小很小的叫声，我想，一定是雏燕出壳了。
　　直到今日清晨，阳光像融化的蜜糖般漫进檐下，我这才看清四只毛茸茸的小东西挤作一团——浅黄的喙张得老大，像春日里刚破茧的蝶，粉红的嫩肉微微颤动，连空气都染上了新生的甜腥。母燕穿梭于大自然和巢穴之间，每一次归来，那几张小嘴便齐齐颤动起来。我看见它们长大了许多，阳光斜照进檐下，照见四只半大的燕儿，黄色的嘴张得圆圆的，喉咙里发出响亮的啾鸣。母燕刚一归巢，它们便争先恐后地探出头来，那急切的样子，竟与我儿时见母亲端着饭碗进门时的模样一般无二。
　　生命轮回的密码，或许就藏在这檐下的春天里——就像当年母亲端来的饭碗，就像此刻雏燕们急切的小嘴，就像每年如期归巢的燕子，把旧年的暖意和新生的希望，一遍遍缝进屋檐下的光阴里。